以1978年12月26日鄧小平?jīng)Q定恢復向美國派出首批52名留學生為肇始,當代留學潮走過了30個年頭。在過去的一年中,美駐華使領館共發(fā)放學生簽證5.1萬個,同比增長52%,留美學生占當年大陸出國留學人員總數(shù)的35%。種種跡象表明,由于人民幣持續(xù)升值、赴美簽證過關率看漲等因素,2008年又將是一個留美高峰年。
在筆者的記憶中,從曹桂林的《北京人在紐約》到錢寧的《留學美國》再到王蕤的《闖入美國主流》,留美的艱辛故事逐漸被改寫為奮斗與成功的勵志篇章。隨著“80后”一代成為留美的主力軍,并且廣泛涉足理工科之外的學科,中國留學生們已然塑造了敢于在課堂上和美國人辯論的新形象。而在老一輩留美華人的言傳身教下,新人們對美國社會、制度和文化的理解也日趨深刻。
壓力與興奮并存
許多帶著“兩個皮箱一個夢”來到美國的中國留學生降落在美國各大機場的一霎,往往會有這樣的疑惑:這就是最發(fā)達的資本主義?的確,平民社會的美國和許多中國人設想的美國大不一樣:除了那些屢屢在電視電影中曝光的著名建筑,美國更多的是一望無際的鄉(xiāng)村,轉(zhuǎn)角某間有了年頭的小店,街頭徜徉的各色人們,地鐵站襤褸且憂郁的賣藝人,熱鬧但豪華程度絕對無法與中國相比的酒吧,以及轟隆作響、晃晃悠悠的百年地鐵。但是,如果把這些表征作為美國不過如此的證據(jù),那就大錯特錯了――美國真正的強大之源乃是它先進發(fā)達、并讓美國人驕傲的教育體系。
一位來自清華大學,現(xiàn)就讀紐約大學庫朗數(shù)學所的中國博士感嘆說:出國之前覺得中國人數(shù)學好,是最有可能在世界上取得領先的學科,用楊振寧的話說,“因為數(shù)學不需要什么先進設備,用紙和筆就能搞,是中國人最有可能在諾貝爾獎中取得突破的學科”,出國之后才發(fā)現(xiàn)原來即使是數(shù)學,美國的全面程度、研究方法和對應用的探索也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在美國大學學習,最大的想不到恐怕是美國人的課業(yè)壓力。雖然赴美之前也聽說過美國大學是寬進嚴出,但是沒有想到,美國頂級大學普遍采取的學業(yè)績點(GPA)制度和榮譽制度是如此嚴格。按照百分比給分是非常嚴酷的,例如總分排在班級前5%的學生可以獲得A,而排在后5%的學生只能得到C,在中國大學里那種皆大歡喜的場面不會出現(xiàn)。而美國大學通常要求平均分在B(良好),才能夠獲得學位。對于想要進一步升學,進入研究生院攻讀博士或者碩士的學生來說,一個好的GPA――通常是A左右,是非常重要的。對于博士班和其他拿獎學金的同學來說,如果不能保持好的學業(yè)表現(xiàn),獎學金就有被剝奪的危險。班級總分的來源則包括了平時作業(yè)、小測驗、期中考試、期末考試、論文等等。美國的大學生都有一個學校網(wǎng)站的個人賬戶,里面有個人信息和課程資料,老師常常在每節(jié)課后在網(wǎng)上貼出一個在線測驗,要求限時完成并提交。
可以說,圍繞GPA展開的斗爭是一場你死我活的較量,付出了高昂的學費和以未來前途為風險代價,人類的競爭本能被完全激發(fā)出來。于是美國校園的一景便是,學生們背著大號登山包、手提電腦包,圖書館滿座更是常有的事。老師對于同一間教室里學習的同學給予相同的待遇,因為國際學生身份而獲得照顧是完全不可能的。許多剛剛從國內(nèi)應屆畢業(yè),習慣了國內(nèi)大學輕松愜意學習生活的同學甫一抵美,既面對語言關,又有學業(yè)壓力,往往覺得難以適應。難怪有人感嘆:到了美國才知道什么叫題海戰(zhàn)術。
由于美國站在學界和話語權的高端,即使課業(yè)壓力大,在美國頂級大學學習仍是一件非常令人興奮的事情。各院所的知名教授都親自帶班授課,這就意味著在一個教室里帶領著十幾個學生學習的教授往往是這一領域的學術泰斗;使用的教 科書是該老師自己的專著;某種分析方法可能即出自該老師的手筆;聆聽老師的教誨,直接隨性的提問、交流,則往往有種置身歷史的神奇感覺,因為這位老師曾經(jīng)的弟子們,如今可能也已經(jīng)是活躍的學者、商界領袖,或是政治精英。
另一方面,美國學界與社會的良性互動是常例,知名的大公司CEO退休后進入商學院教書,曾經(jīng)指點江山的政治家、外交家回歸學院,重執(zhí)教鞭也是常有的事情,這些人從教后也即成為教師隊伍的普通一員,是坐在課堂上的你可以隨意提問、請教的對象。例如,美國前國務卿奧爾布賴特回到母校喬治城大學擔任教職,美國現(xiàn)任國務卿賴斯也即將卸下職務,回歸斯坦福大學。
不僅僅是學習
當然,美國大學之多,幅員之大,對于中國留學生來說,情況也千差萬別。有些中國學生就讀的學校位于大都市的核心部位,譬如位于曼哈頓的哥倫比亞大學、紐約大學,位于洛杉磯的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和南加州大學。紐約和洛城是美國少有的超級大都會,更是美國金融、商業(yè)的心臟,在這里學習,對中國學生來說意味著較多的實習機會,同時也帶來了較高的生活成本和生活壓力。因為昂貴的房租,在大城市留學的中國留學生往往選擇在治安不好,偏遠但便宜的區(qū)域租住。擁擠的早晚通勤,勞碌的生活,緊張的神經(jīng)是在這里留學的主旋律。而對于更多的中國留學生來說,他們的校園往往位于小鎮(zhèn)上,那里的生活輕松愜意,但待久了便有乏味寂寞的問題;那里人口不多,沒有車就寸步難行。
在老一代留學生們看來,新人們的面貌和氣象常常讓他們感慨不已。一位在20年前來美、后在美國定居下來的老留學生感嘆說,當年他來美國的時候,連飛機票的錢都是跟親友借的,上課的時候要帶著剛剛幾歲的女兒,時常休學打工以維持生計,更是數(shù)次轉(zhuǎn)學去學費較低的學校。那時,中國留學生們聚在一起討論的話題主要是哪里有餐館可以打工。而今,新一代的留學生們討論的話題依舊是工作,但是主題已悄然發(fā)生著變化。
通常,美國越好的大學學費也越高,即便對美國人來說也是一筆很大的費用。而除了博士生和一些其他的獎學金機會之外,大部分碩士和本科學生是沒有獎學金的。但如今,越來越多的中國家庭有了支付高昂學費的能力,自費就讀美國大學的中國學生也越來越多,其中有不少進的還是一流大學。而他們當中的很多人,已不再像老一輩那樣一心要留在美國,并為此背負巨大的經(jīng)濟壓力和心理壓力。中國的蓬勃發(fā)展給新一代的中國留學生們提供了更多的未來選擇。
來自北京的紐約大學經(jīng)濟系碩士張爍就說,他常常關注學校就業(yè)指導中心的就業(yè)兼職信息,過去的一年里他曾起早貪黑,在學習的同時在紐約的資產(chǎn)管理公司和保險公司做過好幾份沒有薪水的兼職工作,目的就是為了積累工作經(jīng)驗,好在包括美國以外的社會打拼。另一方面,美國次貸危機向就業(yè)、信用、銀行保險業(yè)等國民經(jīng)濟領域的擴展,也使越來越多的中國留學生把目標瞄準在生機勃勃的亞太地區(qū)。對他們而言,學習知識,體驗美國,全面提高自己,才是留學生活的首要目標。
中國留學生依舊勤奮,奮斗在理想的道路上,但他們的思維和行動方式已然發(fā)生了變化。當給餐館打工不再是中國留學生的主要課余活動,當美國各大高校的體育館、球場、報告廳出現(xiàn)了越來越多的中國面孔,當去舊金山迎接奧運圣火的學生不是被使領館組織而是自發(fā)地參加,當美籍華裔科學家的所謂間諜案不再對中國留學生的心理造成集體困擾,正是中國作為世界人口第一大國日益富強文明,散布海外的3500萬華人日益自信于世界之時。
留美改變了什么
據(jù)說,帝國時期的德意志把北方的年輕人送去讀南方的軍校,把南方的年輕人送去讀北方的軍校,以此讓他們了解祖國的幅員遼闊、文化差異和民情風俗,也讓他們通過離開家鄉(xiāng)獨立生活從而磨練意志,開闊視野,成為國家的棟梁人才。而中國大學教育的種種弊病之一,就是各大學把招生重點放在本地生源,從而導致有很多中國大學生從小學到大學都在同一城市就讀,不少人甚至周末把衣物帶回家讓父母洗,根本談不上獨立和自強。對中國這樣的大國而言,這是完全的悲劇。
而留美的學生們,不管出于怎樣的動機,有著怎樣的成長背景,一到美國便是四海一家,在陌生且冷漠的環(huán)境里生存,不得不學會堅強勇敢,自立團結(jié)。于是我們常常能看到留學同學之間的那種真摯友情,也常常發(fā)現(xiàn)留美的經(jīng)歷讓這些年輕人有著超出國內(nèi)同齡人的成熟心智?;蚨嗷蛏伲ブR的學習,留學經(jīng)歷給一代代中國年輕人留下的是獨立的烙印和拼搏的脊梁。
留美30年,給中國幾代年輕人留下的不僅是光榮與夢想,也有數(shù)不盡的血汗淚漬。如今,國內(nèi)各大高校和論壇上流行把這條通過考GRE和托福,然后申請出國留學的道路稱為“寄托”;把成功申請并成行,跨過這重重大洋踏上彼岸的過程叫做“飛躍”。然而,有誰知道,在這“寄托”、“飛躍”的背后,是彷徨、掙扎、堅忍,以及自強不已!
留美30年,給中國帶來的是實質(zhì)性的國際經(jīng)驗和視野,是一股推動中國進步的力量。據(jù)統(tǒng)計,每年能進入美國前30名頂級大學的中國學生的數(shù)量已穩(wěn)步保持在兩三千人――雖然相較于中國動輒數(shù)以百萬計的考生數(shù)量這個數(shù)字并不大,但已是美國大學中最大的海外留學生群體之一。
曾經(jīng)的留美學生,如今不僅活躍在中國科技創(chuàng)新、科研教育的前沿,也在那些塑造經(jīng)濟全球化的重要力量――國際著名投行、會計師和律師事務所走上高管崗位。在全球最大的OTC交易市場納斯達克上市的總市值300多億美元的中國企業(yè)中,留美海歸也扮演了重要角色。